追寻孙林

［美国］顾月华

坐在电脑前，写下追寻孙林四个字，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，在岁月如梭的转动中，无数的朋友也扑面而来，许多声音开始诉说著对孙林的评审，我必须把它们摘录下来，与我一起去追寻孙林的足迹。

孙林完成他的蜕变，最重要的一次是1979年后, 被上海戏剧学院招回舞台美术进修班，时值全国上下各个领域从禁锢了十余年后刚介除了桎梧，精神上如万马奔腾，艺术领域也开始百花齐放。三十多年后，他在周本义老师身边，经过这么多年的人生砥砺及艺术探索，与校友重聚，各人都有了不同深度不同方位及他不同方面的心得体会，温故而知新，恍如再次回到学生时代，享受到一场热烈的精神飨宴。

在进修班里，孙林得到的最大啓迪启迪便是〝开悟〞。在艺术范畴中，无论你从事文学、美术、音乐、舞蹈或戏剧，都必须〝开悟〞，只有开了悟，才能从理性转至感性，规范化变成自由化，从生活真实融汇觉通为艺术创新。而从〝开悟〞后又必须〝悟道〞，悟出一条自已在艺术上的道路，是别人无法取代的，有自己风格特色的道路，前者是思想前行，后者则必须身体力行，将虚化为实。

从这虚与实的辩证关系，有一条格言一直藏在孙林的心中，以检测自己的创作及构思，是否达到这个境界，那便是：〝以崇虚尚简，得象外之趣〞。

于是孙林想就此审视自己这一生的道路，是如何领会及觉通这悟性、悟道的。

他在美国几十余年间游访了三四十个国家，从各国著名的博物馆及美术馆中潜心观摩学习吸取精华，在纽约生活的漫长岁月中，经常不断去各美术馆及画廊，被他们非常有个性及自我的万千种不同的风格震动。

孙林貌似是一个崇洋的人，曾经很苦闷过，他喜欢现代感觉，但又热爱东方传统，在生活中同样矛盾冲突重重，但细察之下，他发现东西方艺术看似对立，其实不然，东方民族传统与西方现代艺术之间，一直纠缠著相互的启迪、互补、继承、吸收，达到微妙的变异，形成更新的风格派别。在许多古迹或艺术殿堂中，他开始悟到形式与内容之间的表现手法，绝对要大胆突破，不可拘泥古人，更旡需界定地域传统，重要的是想表现的信息。

他终于有一天说了真话：“我曾经是一个十分崇洋的人，奇妙的是时日越久，似乎从我身体中滋生出一种对崇洋的抗衡，我越来越喜欢东方的传统艺术，但旡论东方或西方，生活的沉淀中会产生一种奇妙现象，那是依附于物体的一种光泽，被人们称作PATINA，我忽然发现这一种帕蒂娜PATINA现象，它介于物质与精神之间，它是绿锈，它是古色，它是长年经历形成的神态，由于岁月的沉淀形成一种被长期磨擦、揩拭、抚摸后的光泽，这种光泽融合了其它的生命所赋于的关切及感情，附著在古老的器物表面，这一层后天生成的带著光泽的木质，是可遇不可求的衍生物，在人文意识中却具有汇聚了知识、智慧、成熟及理性的含义，象一粒种子在温床中探索著破茧而出，表现在作品中即产生独特之趣，也是从悟性走向悟道后找到的感觉。”

当他的画作渐入佳境，有一天北京油画协会秘书长张祖英来了。张祖英是我们的同班同学，他领军中国油画界凡数十年，阅尽天下好画后，还是被孙林的画折服了。他在诉诸“物性”的东方美学 —读旅美画家孙林的作品有感文中说:：“在他居室旁的画室里齐排著数十幅以油彩和综合材料表现的新作，无论是表现城市或乡野生活场景，欧洲宗教建筑，还是东方佛教题材作品，显得是清新和绚丽，这在上海的画界别有一番风景。”

“读孙林的作品是一种清新的体验和享受，因为他的作品并没有一味追摹西方现代性的套路，更没有染上当代艺术中无处不在的“文化病态”。在题材上，我们在孙林的作品能看到最具东西方特征的两种看似对立的题材——“佛像”和“教堂”，很显然，对于孙林而言，宗教符号并不简单是宗教的意义象征，而更是东西方的文化象征符号，但宗教符号又是最能直指精神世界的题材。”

“在孙林的作品里是典型的东方式的、飘逸的、宁静的精神体验，绝没有西方的“冷峻”与“批判”的精神特征。纵观孙林的作品，可以感觉到透过材料“物性”所承载的东方文化意蕴在随著孙林的人生觉悟中不断地深化著。孙林的作品开启了“物性”体验与艺术表现的独特管道，他的图式符号是东方文化所独有的，它能溶解异域文化，又能承载东方的历史人文传统。”

中国美术杂志主编徐恩存对孙林的画细细研究品赏后，发现了孙林的“变异中的发现”。

徐恩存撰文指出：“长期积累, 偶而得之是说在寻常事物中发现不寻常的灵性之光, 并用它点燃或照亮事物的内在质地, 焕发出奇异的生命光彩与活力；孙林的绘画之路与艺术教育, 是从现实主义入手的, 同其他画家一样, 他的个人才情与智慧被那时的现实主题、外部世界的光色冷暖与还原真实所掩盖, 当他终于得以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、用自己的心灵感受世界、用自己的语言言说世界时, 他的激情, 灵性在某种机缘中被瞬间激活, 虽然, 这是近年才出现的鲜活感, 但必竟走出了数十年的困惑, 开始了变异中的发现。”

在孙林的油画中, 中国绘画的线及其韵致被成功转译到油画艺术当中, 转译的结果, 昭示了〝视觉创造〞的无边界和无限丰富性, 因此, 油画中的〝线〞在异质浯境中, 获得新的美感, 即软笔转换的硬笔, 宣纸转换成铝箔, 水墨转换成油彩, 结果是在不失中国韵致的情况下, 线的美感获得了极大的丰富性和表现性, 同时, 又增加了线的力度、刚性和厚重感, 在依然飘逸、流畅与婉转当中, 它不再是传统水墨的艺术表现了, 而是油画艺术的本体言说, 以及不同文化嫁接与转译后所产生的〝第三种美〞。

徐恩存看透了孙林的油画, 在骨子里, 充满了本土文化的情怀, 甚至是根深蒂固的, 即使后来, 他身处异域, 但异质文化的参照, 更让他认知了本土文化的孰重孰轻, 所以, 他的艺术便时时流露出浓郁的〝故国〞情结。他的近作, 体现为一种〝变异〞性, 一种求索精神, 但永不失去的是那种〝灵性〞和〝中和之美〞, 这正是不朽的中国文化精神与魅力。

确实，孙林试图挽留的是不断消失的文化经典及其精神之美, 他的〝创新〞始终以〝传统〞为底色, 他在作品中表现的是艺术自身之美与纯粹性, 但给人的感觉却是〝历史〞的厚重与久远, 就艺术品格而言, 他体现的正是这个世界与时代特有的不协调, 以及大变动中短暂的文化宁静。

画家的胸膛里流淌著热情的血，他的行藏却一直是苦行僧。

我们从画家孙林的作品中, 看到了水到渠成或瓜熟蒂落的渐变与成熟。

邱瑞敏是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院长, 他对孙林的画有更人情化的解读，他认为由于每一张画都要煞费工序, 决难一蹴而成, 故而, 完成一张画精力消耗固然必须, 但体力透支也在所难免, 而且耗费时间及代价也不会少, 依一个老画家余生,仍执著地为他的一生划一个漂亮的句号,留下一些东西给人世间的愿望,所以我说这是不可多得的画。

当然，也只有守在他边上人，眼看他在滚滚红尘中如老僧入定般的淡定，方能体会他多年来全身心的投入，摒弃繁华尘世的享乐，独自不折不挠地求新求变，既寻求东方元素，又掌控西方技巧，既有清新的画风，亦具厚重的底藴。不投机取巧，不哗众取宠，不敷衍了事的作画态度令人肃然起敬。

作为在艺术学院受辽严格训练，又在世界各地采风学习多年的孙林，他的现实主义艺术观、印象派画风、俄罗斯巡迥派的影响都开始松动, 另外一种和既往不同的素质与气息在画面的笔触、色彩、线条中流幼, 进而转换为一种氛围、境界、色调、情绪、感觉与情怀, 这便是与大时代息息相关的现代意识与审美追求的由衷表现。

我们从画家孙林的作品中, 分明看到了一种从唯美追求到深沉、 厚重艺术的转型, 并最终成为他艺术的重心, 由此, 我们想到, 艺术的意义其实不在于刻意求变, 而是水到渠成或瓜熟蒂落的渐变与成熟, 可以说, 沉潜、冲淡、温和, 无论是作为创作态度, 还是作为一种美学取向, 都从来没有失去价值。

这个过程既是痛苦的, 也是幸福的。

那千万次的呼唤，最后换来这一片花语的世界。

今年2023年的春天，大地回春，终于脱离了三年多的全球笼罩在新冠病毒下的阴影，人们恢复了正常而安乐的生活，而今年的清明节，是我第一个失去丈夫的清明节，我要为他完成一个有意义的活动，在这缅怀故人的节日里，从4月2日起至4日，在皇后区北方大道上的法拉盛市政厅内，将迎来艺术大师孙林先生的回顾展。

孙林先生(1939-2022)是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设计系学士，在河南省郑州市曾长期从事设计及绘画教学。在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担任教学工作，及从事若干电影美术工作。著作有《舞台美术与意识流》在上海戏剧刊物发表。

他在1985年由国务院特调至深圳电视台担任设计，并在电视剧工作室主持工作。

1987年去美国纽约，曾参加纽约当代华裔画家在苏荷画廊群展。

他有几次重要的画展：

2010年5月，参加上海春季艺术沙龙展出。

2011年2月，在澳大利亚墨尔本MEOU画廊开个人画展。并有四张画被收藏家收藏。

2015年6月-7月，在纽约AGORA GALLERY展出油画作品。其中两幅被News 和Asia Art亚洲艺术杂志特别介绍。

2016年9月，上海虹画廊展出孙林六十多幅作品于《花语》个人画展。

2017年,加盟美国亚洲艺术画廊，Fine European & Asia Work of Art ,参于拍卖艺术作品。

他在2022年3月20日不幸摔倒入院抢救，一直昏迷谵迷，3月25日他意识并未清醒，但是能够说话，这一天他开始痴狂地谈论艺术，尤其是舞台美术设计必须改革，否则就会被时代淘汰，说了一大篇方案及计划，令人动容，但是这是他最后一次系统的谈论艺术，直至5月7日逝世，一直沉默旡言。

孙林作画时，我力主不考虑市场，不衡量价值，只是为自己喜好而画，所以他的画旡论世俗的评论如何，我并不介意，在我的心中，他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，神圣的艺术家。幸福的艺术家。这次画展，更是为他精彩的一生划下了完美的句号。

2023/3/4于璧月轩

(附：孙林画展：2023年4月2日至4日，致敬经典-追寻艺术大师孙林回顾画展. 法拉盛市政厅地址：137-35 Northern Blvd Flushing NY11354 电话：[phone])